83年前,人们如何熬过连续55天35的
今年“火力全开”的天气让人吃不消，但躲进室内，打开空调还是比较舒适的。然而翻看历史，年盛夏，上海连续55天气温高于35℃，这才叫真正的酷热难耐。当时的人们如何消暑度夏？想不到当年竟已有了空调的存在。那一年的上海报纸上，空调被称为“冷橱”，商家不惜重金投放广告：“购冷橱之最大机会！”
昨晚在上海书展上，同济大学建筑学博士、中国建筑学会工业遗产学术委员会学术委员蒲仪军以《83年前的那个上海酷夏》为题，向现代人讲述了上一代人的消夏智慧，还有年-年间，技术支撑都市演进的故事。令很多人意想不到的是，中国最早的集中供暖竟然不在北方城市，而是在上海。
▲上海电话公司接线间，摆了一圈热水汀年的上海有台电扇
38.6℃——年6月27日，上海第一家英文报纸《北华捷报》刊登，六十年的气象记录被打破，是徐家汇天文台年开始气象记录以来6月最热的一天。
39.3℃——随后7月4日的新闻称，7月份初始温度为过去60年中最大值。
人们应对炎热除了扇子，不乏一些新鲜事物。年上海开埠后，最早引进了一种齿轮发条带动的外国风扇，这应该是风扇的雏形。据当时的报道称：“外洋所制自来风扇，以发条运轮齿鼓动折扇，不烦人力。置诸案头，微风习习，最可人意。惜为时不久，法条一转不及一刻耳。”蒲仪军介绍，因不能提供持续动力，这种风扇只能作为观赏的西洋新奇器物，并没有推广开来。
年，随着电力的引入，电风扇被人熟知，客利饭店在客房安装了电风扇用于夏季降温，但能用得上的业主毕竟极少。可以印证的是，年德国记者蔡博描述的外滩高级饭店蜜采里，就没有电扇，而是依靠人力“蓬卡”：“从天花板上挂下来两排所谓的‘蓬卡’，是一种长长的四角形的框子，上面蒙着布，装饰着穗子。苦力们在走廊里用粗绳子拉动，使蓬卡均匀地旋转，由此产生让人感到清凉的空气流动。”可以预料，这种人力通风其实难以为继。
▲上海开埠后，最早引进了一种齿轮发条带动的外国风扇随后几年电扇发展很快，新理查饭店、汇中饭店等在建成时都安装了电扇，跻身高级宾馆的标配。年，上海电扇安装总数为台。当时的设备很时髦，将电灯与电扇结合起来的灯具流行甚广，在很多建筑里被广泛使用。
20世纪初，世界建筑技术的发展带动了建筑设备业迅速发展，特别是作为设备业中最具技术含量的空调制冷行业发展日新月异。蒲仪军介绍，上海对于空调设备的引入也非常迅速，几乎与世界空调业同步。年6月建成的汇丰银行大楼引入了空调系统，冬天，空气经过滤装置净化并臭氧消毒后，可以被加热，然后通过管道系统输入房间。夏季和冬季楼内每小时换气次数分别为6次和2次；年落成的沙逊大厦，部分空间安装了中央空调系统，并采用了深水井作为冷却系统；年建的百乐门舞厅，冷气及暖气用合并式，利用同一只机械及气管，由屋顶进气，而由地板下出气；年，大光明电影院空调设备的费用占到了施工总成本的25%，冷气用喷射式送风、无风口、无噪声。
制冷系统最早应用在住宅领域是吴同文住宅，也就是现在铜仁路号的“绿房子”，年7月竣工，不仅装设地暖，还有中央空调系统。
▲曾经位于外滩的高级饭店蜜采里，依靠年后采暖在上海消失了
说完制冷，再说供暖。近年来，公众对于南方供暖问题的讨论热度一直高居不下。“上海是中国采暖历史的发源地，”蒲仪军的这番话着实颠覆了常识，“壁炉作为西方重要的传统取暖设备，一开始就在上海西式建筑中出现，为冬天的人们抵御寒冷；在管道采暖方面，老查理饭店很早就使用蒸汽采暖，而年完工的上海总会，二层的40间客房不仅装配了壁炉，也有蒸汽采暖系统。”
进入20世纪后，中国出现多家煤炭开采公司，国产煤的数量日益上升，煤价不断下降，为煤气作为燃料用气大面积推广提供了可能。到了年代后期，新建的大楼如外滩的办公楼，和高档公寓、住宅开始安装煤气灶具和热水汀。值得注意的是，到了年代后，热水汀采暖成为上海西式建筑主要的采暖方式，但上海并没有采取美国纽约等城市的集中供热，而是各个建筑自行安装锅炉。究其原因，蒲仪军分析有两点，一是与气候有关，上海的冬天没有纽约那么冷，也不常下雪；二是当时工部局的主要官员来自英国，英国人没有这样的传统；还有一点，是由于当时重工业工厂很少，也缺乏四季都提供和生产蒸汽的需求。
但是后来，上海的暖气采暖为何消失了呢？蒲仪军指出，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年“秦岭-淮河”供暖分界线的划定，这条采暖补贴费的发放线使得上海从此成为不采暖地区。同年，建筑工程部设计总局制定了国内第一部统一的民用建筑设计标准，根据中央对于节约投资的要求，按照不同的气候类型，以及采暖地区和费采暖地区的区分，拟定了不同的设计方案。
多种原因叠加，新中国后，上海在新建筑设计中，医院、电台或涉外重要的场所，局部设计热水采暖系统，其他的建筑都取消了这项内容。与此同时，在上海支援全国的号召中，很多老建筑里的热水汀被拆卸并装运，重新安装在北京新建的大楼里，支援首都建设。原有的小锅炉，后来在大炼钢铁中都填进了小高炉里。原有的采暖系统年久失修，慢慢废弃。至此，管道采暖系统在上海消失了，代表着原有一个时代的彻底结束。
最近几年，“恢复供暖的必要性”等诸如此类的声音在湖南、湖北、江西、江苏和贵阳等地此起彼伏，上海亦如此。蒲仪军认为，对于上海来说，用管道采暖方式来提高冬季舒适性，有其历史的传统和渊源，一方面对于在当今历史建筑保护再利用中，如何提高建筑舒适性，包括对其原有采暖系统的重新利用和重构提供了历史依据，另一方面，为新建筑设计中如何多方位提高冬季舒适性提供了历史依据。在冬季，暖气系统其热辐射采暖效果要比空调对流采暖效果有着无可比拟的舒适性优势。因此，在当今上海历史建筑保护再利用的过程中，有的历史建筑开始了恢复暖气采暖的实践。
▲建于年的上海工艺美术博物馆，卫生间站立式淋浴器可立体喷水相关链接：
老上海的暖气片、淋浴喷头究竟有没有保护价值？
对于建筑遗产的价值思考是一个认识不断发展的过程，从古代的宫殿庙塔到近代的居民里弄，再到近现代的工业遗产，建筑遗产的价值认定体系的内涵和外延都在不断扩展。蒲仪军另辟蹊径地挑选了建筑设备作为研究对象，对其价值的认定，更反映出历史观的进步。他在五年里收集了大量一手资料，整理、总结、出版《都市演进的技术支撑——上海近代建筑设备特质及社会功能探析（-）》一书，既是关于上海近代建筑史的研究，也是国内第一次对建筑设备的研究，填补了近代建筑技术史方面的空白，也为建筑遗产保护提供了依据。
如果把采暖、制冷等归总于一个专业概念，那就是建筑设备，主要指为建筑服务、提升建筑物及环境舒适度的给排水、电气、采暖通风空调、煤气系统等设施，是近现代建筑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
以下是从书中选取的《上海近代建筑设备演进表》部分内容：
年第一盏煤气灯在外滩点燃
年抽水马桶被引进到上海
年客利饭店安装电梯、电风扇，冬天用火炉为房间取暖
年丹麦大北电报公司在外滩设立电话交换所
年上海大纯纱厂使用喷淋龙头用于车间消防
年上海仿制成功国内最早一台国产电扇
年上海出现了霓虹灯
年沙逊大厦采用了氨制冷的空调设备
年大新公司建筑外立面设有防水插座，考虑夜间外立面照明，并装设了国内第一部自动扶梯
……
如今，这些老物件安在？蒲仪军指出，在现今历史建筑保护再利用中，原有的建筑设备通常是被忽略保存的部分，如能认识到其作为文化遗产的一部分，认识到它们不可估量的历史、科学、文化和适应性再利用方面的深义，在此基础上有区别地对其进行甄别对待，沿用尚能使用的设备，将更能诠释历史建筑保存的整体性价值。“对待历史建筑中建筑设备的重视态度，应该提高到等同于建筑风格、材料的地位来看待。建筑设备不仅仅是为了使用者，更重要的是为了建筑本身，为了城市文化本身，为了历史本身。”
在蒲仪军进行的上海近代历史建筑设备普查中，有不少可喜的发现。上海工艺美术博物馆的卫生间洗浴设备，分为站立式淋浴和浴缸两种设施，站立式淋浴器可以上下立体喷水，非常少见，难得的是，目前仍可以继续使用；和平饭店一层东北侧有一间配电房，遗存有一组年代从美国进口的老式配点设备，虽然已不能使用，但外观保存完整，真实反映了当时世界先进工艺仪表的风采；宋庆龄故居里的暖通空调、给排水、通讯原物保存，防雷系统仍在运行；锦江饭店北楼、孙科住宅、浦发银行还保留着当初的暖气片；浦江饭店的一部电梯沿用了原有人工控制的服务方式，目的是保留建筑的原始风味。
稍有遗憾的是，这份表单中大多充斥了“已更新”的字眼。蒲仪军建议，老旧、耗能、不符合时代需求的设备，当需要淘汰拆除时，应当有可供保存的资料库。
转载请注明：http://www.abuoumao.com/hykz/9203.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