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上的乌尔苏拉

是的，你们总是默认我的永生

就像贴在墙上的旧日历

像工人加班一样

天经地义

关于我的名字

将来或许被忘记

而现在我要说一声再见

我要回到淮河边上

回到那个魂牵梦绕

又饥肠辘辘的村子

这也许要走很久

走到大山尚在

河水吞没麦田

哀伤的黑色林子里

男孩划盆而来

像他的祖先一样

贫穷，一样粗犷又安静

我们在一九六零年停止哭泣

抱紧粮食与彼此

在那年秋天

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中的儿子们呐

他们注定要生在远远的石头河边

塔城

那里的水就像那里的风

梦中有我劳苦一生的爱人

他在我的怀里

留下不曾褪色的泪痕

淮河老了

众人担起大土

这平原上的心跳

将我的鼓膜敲响

在河岸的两侧和它的渡口上

在扬起的石夯子和号子声里

在树荫下

吃着鱼肝油的男人脖颈上

我看见人民的汗滴

太阳说一定啊一定

我看见我们的汗滴，像火一样

胜利地燃烧

开往蚌埠的列车上

麦子紧贴着我

她曾在田里

与姊妹跳着最忠诚的舞蹈

而此时，在我身上的麦子

是我今生的罪证

人类，多么虚伪的物种

他们在荒年将她捧在手心

在温饱后学会了交易

袖章、发白的军帽、严厉的手

这三者在人群中搜摸

轨缝上跳动着群体的呼吸

我抱紧怀里的麦子

深入骨髓

最后一次将她辜负

曾有一段时间

那是我年轻的时候

人们忘记选择

或者选择相信一切

粮食、布匹还有我自己

被整齐地种在田里

他们用工人将我命名

告诉我

拥有人口就是拥有神器

就像退休后的日子一样

我的工作就是照顾孩子、观测时间

如果是在正午

那就把画像上的鞋印擦去

再教会他们认识并靠近太阳

如果灯盏将息

我就在薄雾中接受洗礼

礼拜做的多了

就成了主

纵使我能移山开海

纵使生活艰难

原谅我只会溺爱

我的子孙

泥塑的小人们

要吃饱才会想起道德

他们听腻了动物王国的童话

让我说一个

人类王国的故事

可我看不懂标语

也听不懂忏悔

在我记忆糊涂的时候

只剩下沉默的泪水

后来我老了

他们说我

固执、封建又难以相处

可我一路走来尽是死水或激流

他们说

我这一生虚度

可我该如何表达

劳动的光荣

拄杖在小院子外看玻璃大厦的构建

再和最后一个朋友问声好

我将在这木床上度过余生

放弃理智和语言

选择一个空闲的日子

长眠于我的万物之中

让那唢呐停一停吧

我要和痛苦道个别

这是献给您的悼亡诗，念主多年终得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