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俊亚张謇眼中的淮患成因与导淮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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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北宋以前,淮域是鱼米之乡。南宋以后,封建统治者近千年的折腾,使其沦为穷山恶水之地。张謇年青时多次考察淮河。随孙云锦入汴后,亲身经历了黄河救援。实业甫一就序,张謇即着手治淮工作。
张謇治淮理念具有鲜明的超前性,即开放被视为无用的资源,由市场配置,通过市场手段化害为利。这一理念是现代文明社会的基本准则,利商、利民、利国,但不利于通过资源垄断以谋求私利的官僚集团,也使担心影响其专制权力的封建统治者狼顾狐疑,是以最终难以成功。
治淮受挫,不是张謇计划过于庞大,而是专制官僚集团捍卫自身利益的力量太过强大。
张謇对操控全国资源、处处以自身利益为重的专制政体的认识是非常深刻的。他在《革命论》中写道:“假汤武者豪杰或庶几?其次类皆出入于权奸盗贼之间。此诚专制之国体有以造之。”
一
费礼门指出:“洪水在中国,危害人民生命为数之众,举世殆无其匹。”
皇权时代中央的治水多服从于维护君权的目的,这种治水一定程度上增加了水利,但也造成了长期触目惊心的水害。中国古代的“四渎”渐渐地失去了一渎半:至近代,济水踪迹难觅,淮水的自然河道仅剩中上游。可以说,淮河水患是封建统治者近千年折腾的结果。
近代淮地、尤其是淮北土壤地貌和农业生态变迁,主要是黄河长期夺淮、朝廷在淮域兴建无数保运(河)工程的结果。
北宋以前,无论是史籍记载,还是考古证据,均表明中国的核心地区(甸服、侯服)主要居淮河、黄河之间。原来的淮地自然生态非常优越,宜稻米、小麦、蚕桑,民谚称“走千走万,比不上淮河两岸”。古人称淮安,“财赋殷繁,鱼米沃壤。”盐城,“士惇礼让之风,民乐鱼盐之利。”海州则为“鱼盐之邦”。海沭地区“晓市多鱼蟹,村庄足稻粱”。
春秋时代,淮地就兴建过大型截水工程。鲁昭公三十年(公元前),吴军进攻徐国,“防山以水之”;“此盖利用堤防以山水攻城最早纪载。”东汉兴平三年,曹操军队围攻下邳吕布,“遂决泗、沂水以灌城。”南朝梁武帝时,在淮河中游尾部浮山一带筑堰,以淹没上游公里处北魏占领的寿阳。浮山堰长9里,上、下宽各45和丈,高20丈,堰西水深19.5丈。总蓄水量多亿立方米,水域约多平方公里,淹没了今五河、泗县、凤阳、蚌埠、灵璧、固镇、凤台、寿县、颍上、霍丘等县市的大部或一部分。直接造成“水之所及,夹淮方数百里地。魏寿阳城隔戍稍徙顿于八公山,此南居人散就冈垄。”大堰存在了4个月即溃决,“死者十余万口。”梁武帝还在淮北修宿预堰和曹公堰,均用于军事目的。梁军后来大筑韩山堰(即寒山堰),以水淹彭城。像浮山等堰无任何“水利”可言,于敌、于己、于天、于地、于民皆是不折不扣的水害工程。
宋高宗二年()冬,“杜充决黄河,自泗入淮以阻金兵”。这个决口历南宋、元以及明代中前期,未加堵筑,造成黄河长期南北分流。明弘治六年(),刘大夏始筑太行堤,把黄河北流的河道堵死,让黄水全部向南流入淮河。黄水入淮,通常不是一条河道,往往漫流为巨大的扇形行洪区,使得淮北生态雪上加霜。清人指出:“以全河赴淮,淮不足以当全河之怒,则溃决益多。”孙嘉淦称:“自刘大夏筑太行堤二百余里……逆水性而祸民生,亦可谓拙于谋矣。”
由于淮水加上黄水均从淮河下游河道入海,造成河道经常淤塞溃决。万历七年(),潘季驯为了加大清水对黄河泥沙的冲力,在前人遗留的小规模的高家堰基础上大加增筑,完全截断淮河,把原来陂塘性质的小湖泊群连成规模巨大的一个水体,逼迫全部淮水以趋清口。从此就有了中国第四大淡水湖——洪泽湖这个事实上的人工大水库。
以常识言,人类蓄水的水库常建在山谷中,数面临山,只要在谷口修一两道坝堰即可,这样就不会造成大面积的土地被淹。洪泽湖则是一座建在平原上的大水库,北、西、南三面基本无堤捍水,只有东面一道高家堰大堤。
淮河从洪河口到洪泽湖为中游,即使以安徽西部的山地丘陵为起点,中游公里的河床落差仅16米,比降为0.0‰。实际上,许多河段是倒比降。据民国时实测:“洪湖底,乃高于上游盱眙淮底二尺许,盱眙淮底又高于上游五河淮底五尺许,由五河至寿县一带三四百里间之淮底,几无倾斜。”
洪泽湖底的高程已10米多,最低处也达8.5米,而高家堰以东里下河平原的海拔仅约米,比洪泽湖底低6米多。据推算,潘季驯修筑的高家堰堤顶高程约12.2米;清代逐渐加至19.0-19.5米之间。洪泽湖水位达12.5米,湖面面积为.9平方公里;水位提高到14.56米,湖面增加约平方公里。清代在该湖蓄水往往2丈(合6.4米)以上,即整个淮河水位高于16.4米,也就是淹没高家堰以西皖北地区海拔16.4米以下的所有地区。“洪泽一湖,旧系民田,自黄河南徙,淮水停蓄,膏腴之产,俱付洪流。”
年,洪泽湖水淹没了泗州城。经测量,泗州南城墙高度为5.8-6.4米。泗州永沉湖底,没有城墙、护城堤保护的广大乡村镇市被淹没之广也就可想而知。同时,淮河中游以及运河两侧形成了数以百计的较大湖泊,大量田庐永为水窟,亿万生灵沦为鱼鳖。此皆增筑高家堰等治水措施的影响。
在明清朝廷大规模治水的区域,水灾不是有所下降,而是直线上升。顺治至雍正的92年中,仅在江苏的淮北地区,中运河河道变迁10次,沂水河道变迁6次,睢水河道变迁2次,沭水河道变迁1次。黄河主河道虽无大的改迁,但减水道变迁6次。乾隆时代,黄河溃溢20次。每一次河道变动、甚至河道决堤,都是数以万计、乃至百万计民众家破人亡、产尽财罄、惨绝人寰的悲剧。
因此,淮域的水患是人祸。刘尧诲写道:“淮扬多水患,而说者以为天数,岂非妄哉。”
淮河水患的真正成因是皇权的乱作为,主要肇因于封建统治者蔑视自然、视民为蚁、治水事务以服务政治需要、把民生民命作为可以随性牺牲的“代价”。而在封建统治者的不懈折腾下,淮北民众只能消极地“躺平”。
清初,靳辅发现,淮安、徐州、凤阳一带百姓,“全不用人力于农工,而惟望天地之代为长养。其禾麻菽麦,多杂艺于蒿芦之中,不事耕耘,罔知粪溉,甚有并禾麻菽麦亦不树艺,而惟刈草资生者,比比皆然也。”
到清中期,江苏巡抚陈弘谋指出:“淮徐海境内,地土非尽瘠薄,可以种植。地土一望无际,只因河流未通,一遇天雨,是处弥漫。或广种而薄收,或有种而无收,一年妄费工本,次年遂弃而不种。”粗放地听任农田长草,比种粮有保障。“或既种而复渰,并失其种,所谓有地不得耕也。”
张謇写道:淮河“迨入苏江北境内,则以千六百余里之河身,包括五十二万方里之雨区,集合七十二山河之支派,悉以我淮扬数万里之面积为归宿。而古来自由入海之孔道,夺于黄河者六百余年。河徙而北,置不治理,久已淤垫,又五六十年,而江北从此多灾矣。灾之远者不必计,最近自光绪丙午()至今十三年耳,灾凡六见,推而至于与淮有关系之沂,与沂有关系之沭,灾亦频见。顾此肥美可耕之地,每值米麦刈获之时,一旦西水东注,颗粒无收,遂成制造土匪之场,媒介盗贼之主矣。直接之患,江北独受之;间接之患,全国同受之。夫此非不可挽回之事,而熟视无睹,其咎安在?”正如张謇所云,淮河问题最终成为危害整个中国的全局性难题。
二
从技术层面来看,淮河问题源于黄河夺淮的影响。淮河水灾影响的主要地区是淮安、徐州、海州、凤阳、颍州(阜阳)、泗州等淮域地区,张謇所处的通海地区并非淮祸的直接受害区域,但张謇对淮河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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