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领先的淮北地区,为何在唐宋之后逐渐衰
一位外国学者曾写道:“中国北部地区有数以千万计的人每年吃不上一两顿米饭。”林语堂在《吾国与吾民》中也提及,汉高祖刘邦、明太祖朱元璋这样的开业帝王再怎么厉害,生在北方,那都不是吃米长大的命,只能啖馍馍。
影视剧中的刘邦。来源/《楚汉传奇》截图
学者无论中外,均认为淮河是水田与旱田的天然分界线:穷山恶水的淮北,是种不出米来的。
但史学家总想试图从汗牛充栋的史籍中寻回千年前的淮北。“沂州东南芙蓉山下,有湖溉田数千顷,香稉亩钟,古称琅琊之稻”(《禹贡·锥指》),彼时的淮北徐州土膏微润,草木滋生(“厥土赤埴坟,草木渐包。厥田惟上中”《尚书·禹贡》),是九州中除雍州外最肥沃之地。在唐宋以前,淮北也可称得上是鱼米之乡。
但这块土地怎么就从沃土到贫瘠了呢?历史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走千走万,不如淮河两岸
淮北,指淮河以北地区。从地理位置上看,淮河处于我国的中部,位于黄河与长江之间。据说,起初按照方位其被称为中河。但中河富饶秀美,浩荡不歇,人们渐渐觉得“中河”一名未能道尽其意蕴,故以“水”与“隹”(短尾鸟)合并,一说取“淮水美如鸟之短尾”之意,另一说指“河边生存的短尾鸟”。总之,谓为“淮水”。
清代淮北各县地理位置图。来源/《被牺牲的“局部”》配图
淮北地区的传统农业倚靠黄河流域,在封建社会较早发展起来,开封、洛阳等古都均在黄河与秦淮区域之间。
有人根据文字训诂,认为水稻是年前在鲁南、苏北等地首先培育而成,近些年,学者们又在淮河流域贾湖等遗址中出土距今-年古稻谷(米)等物。可见,在年前,淮河流域应已普遍掌握稻作栽培技术。
稻穗。摄影/健忘的行摄世界,来源/图虫创意
在汉代,淮河流域的开发进入鼎盛时期。汉初时只有万人口,但两百余年后,到汉平帝元始二年,人口增加到多万,增长近十倍。随着生产需要的增长,以黄河流域三河地区为中心的农业生产也逐渐扩大到黄河下游和淮河流域的豫、兖、徐平原。
淮北平原的麦田。摄影/爱摄影的鹿鹿哥,来源/图虫创意
平原辽阔,田畴广布,适种五谷,包括淮北在内的黄淮平原在两汉时期便已是中国最基本的经济区。那时还没有淮南地区什么事,更不必提长江流域。“楚越之地,地广人稀,饭稻羹鱼,或火耕而水褥”(《史记》),长江以南地区在汉代以前还处于刀耕火种的状态。
而东汉后,淮河流域的农业发展开始变得曲折起来。
一路向南,淮北的衰败
淮河一直是历史上重要的南北政治分界线,一到分裂时期,更成为“南北争夺天下的要冲地”。有学者据《中国历代战争史》等资料统计,我国历史上著名战争有余次,发生在淮河流域就有近1/4,譬如著名的淝水之战。
淝水之战地图。来源/《碰撞中的民族大融合·魏晋南北朝》
淮北地区在汉代有所发展,但在三国鼎立时又经历了不小的挫伤。由于连年征战,人口大量减少,农田逐渐荒芜。东晋时已是“颍川、汝阳荒残来久,流民分散”。(《黄淮海平原垦殖史略》)统治者虽有意扶持,却难免处于反复受伤的状态。
影视剧中的战争场面。来源/电视剧《三国演义》截图
随着北方频繁战乱以及随之而来的人口南迁,唐宋时期经济重心开始由黄河流域向长江中下游地区发展。加之隋开运河,贯穿南北,联通江、淮两大水系,“江淮熟,天下足”,江南逐渐成为与淮北比肩的存在,甚至出现反超。唐代韩愈曾提到:“当今赋出于天下,江南居十九。”(《送陆歙州诗序》)
江南水乡。摄影/城森创意,来源/图虫创意
而淮北地区汴河成为沟通南北的重要运输线,埇桥作为运河的咽喉,成为“舳舻之会”。虽然江南发展起来,但淮北也不差,依然是“土沃民伙,有鱼稻之饶”(《颍州府志》),“淮海维阳,物华天产,未觉输京洛。”(宋刘子寰《醉蓬莱》)。难怪民谚道:“走千走万,不如淮河两岸。”
要说淮北的真正没落,应始于南宋建炎二年()。无论是政治经济地位,还是生态环境,淮北均不复当年风采。
靖康之变后,宋高宗建南宋。而金军再次进攻,高宗却没有对抗金朝的决心,罢免了重整朝纲,以图抗金的李纲,拒绝宗泽要他回汴梁(今开封)主持大局的请求。坚决抗战的老臣宗泽忧愤而死,高宗派杜充接手了开封府的防务。金军一听宗泽死了,立刻决定挥兵南下。
而杜充这人是个经不起事的。他自诩“帅臣不得坐运帷幄,当以冒矢石为事”,一副战神附体、定将敌军打个落花流水的气派,而金军一来却不敢与之交锋。眼看金军马上就要杀到自己的地盘,他“急中生智”,想到一个自认为极好的计策:“决黄河,自泗入淮以阻金兵”(《宋史》),期待看到黄河水把金军全部冲走的美好画面。
杜充影视形象。来源/电视剧《精忠岳飞》截图
此举非但没能阻止金军,还淹死当地百姓20多万人,因流离失所和瘟疫死亡的人数是其数倍。更令人无语的是,“黄河自此不复古道”,黄河南泛夺淮,汴河废弃,整个淮河水系遭到不可逆转的破坏。
曾富饶繁华的淮北,成为金的边缘地区、宋的荒弃之地,双方均无意治理。此后,淮北再也没有中兴过。
洪水泛滥,陷落的淮北
年,黄河决口,随后分为两支,夺淮入海。金王朝把责任推到都水监身上,以掩天下耳目,对黄河决口置之不理,任其泛滥。出身于游牧民族的元代统治者更对淮北水利的投入不感兴趣。
此后,黄河夺淮的形势一发不可收,据不完全统计,从年黄河夺淮入海,到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年间,淮河流域共发生次规模较大洪灾,平均每2.4年发生一次。唐宋以前的小湖群,在黄淮合流、水位抬高的情形下连成一片,汇聚成湖。
有学者认为,淮北后来的水祸与明清“弃海运、行河运”这一错误决策也脱不了干系。
历史上的黄河夺淮。来源/国家档案
永乐十三年(),会通河畅通后,明代官员王在晋极力推崇河运,认为海运是极具风险的。利玛窦写道:“害怕海洋和侵扰海岸的海盗,在中国人的心里是如此之根深蒂固,以至他们认为从海路向朝廷运送供应品会更危险。”
实际上,在明廷弃海运时,中国海运的技术和条件都已十分成熟,堪称无可匹敌。那时正是郑和下西洋如火如荼之时,其中最大的宝船长44.4丈、宽18丈,宝船上的间隔舱、尾舵及平衡舵,直到18世纪末或19世纪初才传到欧洲。有人曾设想,若是达·迦玛与郑和的船队相遇,世界历史或将是另一番局面。
影视剧中的郑和下西洋。来源/电影《大明风华》截图
海运停废后,有明一代,不断有人提出河运与海运并举的建议。年,有人请求做个试验,取得了圆满成功。明廷正打算每年定例实验时,第二年海船便遭暴风雨袭击,这下谁也别提海运了,谁提跟谁急。
关于“弃海运、行河运”给明清两朝造成了多大的财政浪费、运输风险,以及如何使中国忽视海军建设、从航海强国变为被海洋所抛弃的没落帝国,都且按下不表,维持河运给淮北造成的生态灾难是不可估量的。
万历七年(),潘季驯大筑高家堰竣工。为了加强清水对黄河泥沙的冲力,潘季驯设计增筑高堰不使淮水东溃,将大涧、小涧等原来的出水口全部闭塞,人工蓄积的淮水与黄河水合力冲刷黄河带来的泥沙,以避免海口淤塞,运道才能通畅。这就是治黄史上著名的“蓄清刷黄”“刷黄济运”之策。
潘季驯治河时洪泽湖与明令禁陵示意图。来源/《被牺牲的“局部”》
起初确有成效,泥沙的冲刷能力得到了极大提高,但祸患却从未见少。次年便有人上书说泗城内水深数尺,街巷舟筏通行,房舍倾颓,农村更是一望如海,要求决放高家堰。然而潘季驯的治河方略却长期被治河者奉为圭臬,靠着代代接力,在几乎没有落差的淮河中游平原地带,人工修筑了巨型水库洪泽湖。
潘季驯的观点能屹立不倒,全仗他的顾全“大局”。对于泗州人而言,生死存亡是大事,但与维系京师及北部的粮食供应,保障国家正常秩序的保运保漕相比,泗州成了“局部利益”,再没有什么比运河畅通更重要了。如果非说泗州还有什么值得明廷眷念或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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